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正文 第十一章 星间飞行 其一

    人的感情很复杂,不过大致可以分为亲情、友情、爱情。
    四宫辉夜在妈妈身上感受到过亲情,在好友藤原千花与近侍早坂爱的身上,则是感受到了何为友情。
    其实更准确点说,爱对她的好感是由亲情和友情组成的。
    ——哪怕她们血缘上没有任何关系。
    至于爱情……
    这是四宫辉夜觉得最虚无缥缈的东西。
    即便可能在这个世界上的某处存在着,但是绝对不可能降临在自己身上的!
    就算降临了,她也相信自己不会像那些恋爱脑的人一样,失去一个人最基本的理智。
    花了很多时间维持自身优秀的四宫辉夜,曾经如此的相信着……
    而在遇到来自中国的留学生琥珀之后,她对爱情的观点开始有了改变。
    不仅相信这种感情的存在,也不再认为追逐爱情的人都是脑子不好使的……
    袖口下的手指微曲的辉夜大小姐,把目光放到了在桌前忙碌的琥珀身上。
    三年前。
    接手子公司她因为出手过重,而被亡命之徒给盯上了。
    当时早坂爱因为她的命令而离开了,不幸被堵截住的她只能靠自己的力量逃跑。
    跑了一路,力竭的她想要借着夜色的掩盖逃进四通八达的巷子。
    后面的拼命的追,前面的她在狼狈的跑。
    而就在四宫辉夜快要跑进巷子之前,她看到了就着月光在路边歇息的银发少女。
    还没等她开口解释情况,听到追喊声的那人就对她拍了拍车后座,还说什么……“我想我可以帮你。”
    或许是那天月光太有蛊惑性,想着干脆死马当作活马医的四宫辉夜,坐上了自己平时……绝对不会认可的自行车后座。
    四宫家的家规就是利用一切能利用的,对于普通人被卷入进来,她也没有太多的想法,只想多拖延点时间就好,这样就能撑到早坂爱赶到现场。
    若能成功逃脱,事后再给予对付报酬就是。
    让四宫辉夜所没想到的是,对方竟然高过了自己的期待。
    哪怕后座载了人,也能做到灵活的在这一带穿梭。
    即便到处都是追捕她的人,对方也还是找到了唯一一条生路。
    精准躲避的就像是,有人在实时给她通风报信似的。
    在银发少女的帮助下,四宫辉夜摆脱了被追赶的窘境。
    在自家女仆赶到身边之前,整理了下着装的她和自来熟的对方进行了沟通,继而得知这人名为琥珀,是来日本留学没多久的中学生。
    安全问题解决后,就有心思思考别的了。
    不想欠下太多的她,当场就询问琥珀想要什么报酬。
    四宫辉夜想过这人可能提要一大笔钱,也想过这个留学生会留下这个机会,但出乎她的预料,琥珀的回答是“可以的话,就请我几次饭好了。”
    虽然觉得这样的要求有些过于……随意,不过四宫辉夜还是履行了自己的承诺。
    在被早坂爱接走之前,她和琥珀交换了联络方式。
    再之后如何呢……
    哪怕早坂爱查出来这个留学生,是有点危险的存在,但为了四宫家的体面,也为了不欠于人,她好好的款待了琥珀。
    不止一次。
    明明只是一起吃过几次饭的关系,可这家伙就把她当朋友了。
    不过她也不讨厌,一见到自己就笑的灿烂的琥珀就是了。
    本来事情到这还算正常,直到四宫辉夜偶然发现,有点能力的琥珀其实暗恋自己。
    不仅跟早坂爱打听她的事情,还将她比作需要被拯救的公主。
    虽然当时听着觉得这人有点滑稽,好奇琥珀的脑回路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构造,但四宫辉夜在那之余也有点骄傲和小得意。
    也不能怪琥珀犯错,谁让她的魅力太大了。
    在捕捉到这番发言之后……四宫辉夜看待琥珀的目光发生了改变。
    本来只有一点点的好奇心和欣赏,在逐渐频繁的接触中增加了不少。
    遇到不好跟人说的窘境被困住?
    一个短信她就飞速向你赶来,知道你不开心就带她出去吃喝玩乐,直到你开心为止太停下。
    需要人帮忙打掩护座位险的事?
    立马丢下手里的事陪她赶赴千叶,全程没有半句怨言不说,细节之处还安排的十分妥帖。
    在雷电交接的雨夜做噩梦了?
    哪怕是打错了电话,这人也会冒着电闪雷鸣赶到自己的身边,被撒气也耐心的哄着你入睡。
    其实类似的事还有很多很多,多到两只手都数过来。
    把越来越多注意力放在琥珀身上的四宫辉夜,回过神才在女仆的提醒下,发现自己已经春心萌动了。
    于是。
    理所当然的。
    心动了的她,就是嘴上说着不在意,但每次见面前还是会在形象上下功夫。
    会特地更换发型,然后就有借口用上这人精心挑选的发带。
    会纠结着到底穿什么比较好,然后换来换去又换回最初的那一套。
    会提前跟早坂爱排练要说出口的话,哪怕多次失败下次也还是会卷土重来。
    会花时间做着据说会被女生喜欢的美甲,翻阅以往不曾在意过的时尚杂志,学习如何传达更引人注目。
    会因为私底下的脑补,而在床上露出不成体统的表情来。
    会在见到面之后观察琥珀的反应……
    以前情绪变化起伏不大的四宫辉夜,自感情有所变化后,就开始会因为某人的一言一行或兴致高涨、或咬牙切齿或失落的胡思乱想……
    被琥珀吐槽过冷冰冰的脸开始有了笑容,待人处事相较过去都更温和了一些。
    改变大到她自己都惊讶。
    可就在感觉她们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之时,四宫辉夜意外的在一个午后发现,自己当做姐姐的早坂爱,对琥珀抱着和自己相似的想法。
    只是碍于自己的存在,早坂爱才没有言明过。
    而琥珀……
    她跟早坂爱之间远比她想的来的亲密。
    不仅在手机上互相发了很多消息,现实中接触也频繁的很,是远超她的那种频繁。
    不观察不知道,一观察吓一跳。
    不仅生活中互有对方的痕迹,各种小动作也显得很有默契,让她觉得是哪怕不开口说话,只交换一个眼神,双方就能明白对方想表达的意思。
    四宫辉夜对此感到懊恼。
    懊恼于早坂爱对自己不够信任,痛恨于自己不够细心,要不然也不会到那会才发现端倪。
    被交杂的感情所包裹住的四宫辉夜,品尝到了什么叫进退两难的滋味。
    有种但凡走错一步,以后就会为此而后悔的预感。
    然而世界是不会给她太多时间的。
    想明白后打算与早坂爱进行谈心的四宫辉夜,从早坂爱那得知早在修学旅行前,对方就对琥珀告白了。
    虽然当时没有了后续,不过在烟火大会之后,早坂爱对低落期的琥珀很直接的提出了“和我试着交往,我的存款给你随便用,这项协议也可随你的心意随时终止”之类的荒唐协议。
    原来在她还在等着琥珀告白的时候,明了自己心意的早坂已经动了起来。
    “是什么时候的事?”
    她询问着早坂爱对琥珀心动的时间。
    继而得知是在三井家的宴会。
    三井春虽然被有所预感的辉夜拖延住,但三井当家人却是在楼顶等着。
    在对方开枪的那一刻,赶到现场的琥珀救下了早坂爱。
    【被我问及问什么救我的时候,琥珀的回答是我可以保护我想保护的,她也想保护自己想保护的。】
    女仆提及这句话时所露出的表情,到现在四宫辉夜都还能记起。
    过早爆发的感情,让早坂爱虽然有罪恶感,也还是坚持和琥珀进行更密的来往。
    高中时候,琥珀由清水中学转入了她所就读的秀知院。
    主动加入学生会的琥珀,大大缓解了成为学生会长的她的压力。
    不管是见面的次数,还是相处的机会都大大增加了,照理说她该高兴的。
    但每次散会之后,琥珀最想陪的人都不是她。
    “辉夜同学,你交待的事情我都已经处理好了。你看看有没有什么问题,没有要问的我就先走一步了。”
    被耳边声音唤回神的四宫辉夜,抬起头看到的是身姿笔挺,正对自己微微笑的琥珀。
    三年说长不长,说短也不短,但足以改变很多东西。
    比如说身高、长相、再比如说称呼。
    琥珀对她的称呼以前是“四宫同学”,这一度让她觉得耿耿于怀。
    而“四宫同学”现在变成了“辉夜同学”和“会长”,她们之间的关系也由普通朋友变成了好朋友,可因为早坂爱提前下手,这个关系已经成了锁定状态。
    “请等一下!”
    放下钢笔的四宫辉夜,从歪头的琥珀眼里捕捉到了疑惑。
    在早坂和琥珀在一起之后,夜不能寐的她越是想越觉得想不通……
    因为论未来可期,她的未来应该是比早坂潜力更高的。
    论外貌……虽然是不同风格的,可四宫辉夜不觉得自己输给爱。
    她之所以会输……
    是因为在该果决的地方不够果决吗?
    “容我问一个有些冒犯的问题。”
    四宫辉夜吸了口气才开口。
    “辉夜同学请说。”
    她眼前的琥珀做了个请的动作。
    “其实也没什么,我只是单纯的有些好奇,你为什么会答应早坂的那个协议。”
    改成双手交握的四宫辉夜,在她的目光下故作镇定的问道,“一般来说,都会因为觉得荒唐和唐突而拒绝吧。我很想知道答案,可以跟我说实话吗?想以后遇到类似的问题时,能够用来参考。”
    被藏于心的问题,憋了三年还是被辉夜说出了口。
    “啊,这个啊。”
    左右周围除了她们也没别人,琥珀有些赫然的笑了笑,“要是放在以前,我肯定是不想回答的,不过现在就无所谓了。”
    “所以是什么原因?”
    四宫辉夜不死心追问着。
    属于是憋了太久,触底反弹了现在。
    “唔……说出来还请不要笑话我。”
    琥珀挠了挠脸才回答,这让辉夜看得有些恍惚。
    像这样有点可爱的小动作,好像已经很久没有看到过了。
    琥珀没有刻意的疏远她,但知晓早坂跟她确定了关系的辉夜,却是有意的避免和她单独相处。
    “这个你放心。”
    回过神来的辉夜大小姐一口答应。
    “那……”
    顿了一顿后,重新组织好语言的琥珀才开口,“从小到大……我越是想拥有什么,什么就会以最快的速度离开我。这让我一度觉得很不安,但是怕周围的人因为我而难过,所以我很少直接的把我的这一情绪表现出来。有人说这是体贴、懂事,可其实不是的,我只是怕被讨厌罢了。”
    四宫辉夜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。
    难怪这人老是笑说自己是利己主义者。
    从这个角度考虑,嗯……勉强算利己主义吧。
    “怕被讨厌?”
    辉夜自阿杜开口。
    “是的。我妈妈告诉我,人会死两次。一次是心跳停止跳动,一次是被人遗忘。”
    聊到这里的琥珀,换了一种她所不熟悉的表情,“换句话说,只要有人记得我,那么我就永远的活着,所以我才努力的让自己变的很好,让朋友们对我的印象能够更深刻。”
    “这跟你选择早坂有什么关系吗?”
    四宫辉夜觉得自己有点理解了,但又没有完全理解。
    “当然有关系。”
    脱口而出的琥珀,在她望过去的时候再度笑了起来,“爱她和我一样,是强烈渴望爱的人,只这一点这让我天然对她有好感。不过真正促使我走向她的不是这个。”
    “……所以你那会,还没有喜欢上爱?”
    “没有。准确点说的话,我那会只把爱当好朋友看待。但是因为不讨厌,所以可以试一试。”
    “……”
    四宫辉夜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情。
    所以“好朋友”在琥珀这里,其实是起跑线?
    她再度抬头时,坦然的琥珀又道出了后半段,“不过其实那个时候,我也不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。若有人在我对爱情感兴趣之前就出击,我大概会被吓到吧。哪怕能想到爱情存在的可能性,也会下意识的去逃避。”
    “如果那会你有喜欢的,和喜欢你的。你会怎么选?”
    说好的一个问题变成了两个,不过琥珀听完却没有泄露出负面情绪。
    四宫辉夜放在桌上交握的手紧了紧。
    她没有催促,而在很认真的思索片刻之后,琥珀也开始作答,“如果真出现了那样的情况,我大概会觉得很头疼吧。因为我会害怕选择一方,就失去另一方。不过……”
    “不过……?”
    “那个时候的我其实有点钻牛角尖,会继承过往的思考模式。思想和考虑各方面都不成熟,会有很多幼稚的考虑……会认为不能犹豫太久的,否者就会让所有人都受伤。”
    “所以你要怎么选?很喜欢很喜欢你的和你爱的。”
    “……我会选知晓我的个性后,就直接的告诉我她的感情的那种人。默默付出是体贴和温柔的表现,但那个时候的我,应该是很渴望有人能大大方方的爱我、选择我的。”
    放下手来的琥珀微微一笑,“如果能在拥挤的人群里找到我,那对我来说也是加分项。大概会萌生【啊,也许我可以彻底的相信这个人】之类的想法。”
    靠着门门背的早坂爱,脸上露出了回忆的神色。
    前期优势但中期拉胯的她,真正迎来成功……是那年烟火大会。
    那年,直到烟火大会结束琥珀也没被找到。
    在大会结束后才赶到现场的她,偶然的和仰着头看天发带的琥珀相遇了。
    然后——
    在有感情的基础下趁虚而入。
    对她而言,那才是历史性的第一步。
    不过就是交往了也不是万事大吉,还要经历很多的考验。
    这个考验并非来自外界,而是来自琥珀。
    若不能在交往期间,找到琥珀藏起来的自己,那么她们的故事就会是另一个走向了。
    好一点是分手后做朋友,坏一点就是琥珀不再相信“爱”,彻底封闭自己的内心。
    早坂爱低下头虚握了下自己的手,接着笑了起来。
    多做点好事总是好的。
    半年多以前,她偶然的捡到了一只黑猫。
    打算将其放在琥珀家一段时间,找到好的人家后再送走的,琥珀却说那猫她是认识的。
    再后来,因为猫闯祸而重新整理书房的她,翻找出了琥珀藏起来的东西,并以此为契机抓住了那个可能性。
    知道琥珀喜欢向日葵,知道她很想去天文馆看星星,知道她想旅游且居住一段日子的地方是冰岛,知道她想在那里看极光……
    在自己所知越来越多之后,早坂爱真真切切的抓住了琥珀,不会再有那种这人随时可能离开自己的感觉。
    至于大小姐的先前那个刁钻问题,她其实可以代为回答的。
    爱我的人和我爱的人,国中时期的琥珀百分之九十九会选择爱她的那个。
    因为看似无所畏惧的她,是很害怕失败的。
    除非她爱的那个人也爱她,且抓住那百分之一的可能性。
    而现在。
    感受到被爱的琥珀,现如今只会选她爱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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