冰凌爆了开来,暗褐色的火焰卷起狂浪,带着灼人的温度从里面窜出,以焚烧一切的趋势眨眼即至。
发丝微微卷了起来,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焦灼的味道,我眯起眼。
躲不开了,硬接吧。
横起短镰架在胸前,浓郁的冰雾将全身层层包裹。
轰隆——!
剧烈的爆炸在耳边炸响,紧接着“嗡”地一声,巨大的冲击自我脚下的地面轰鸣而去,大量泥雪飞离地面五米高,我竟然一时吃不住力,“噔噔噔”地连续倒退出好几步,险些就一屁股坐在地上。
手臂与头皮都在发麻,耳边不断鸣响,飞溅冰晶与四射的火舌占据了整个视线,划过气流所产生的“嗖嗖”声不绝于耳,黑与白两种烟雾交错着腾上高空。
烂脸人的这一击,给我的压迫感竟然有些接近无尽深渊的漆黑利刃了。
这是怎么回事,怎么能忽然强到这种程度...
我脸色严峻,目光惊疑不定的望向前方,烂脸人的身影自逐渐轰塌的冰凌里走出,身上的火焰闪烁几下,口中发出高亢的呼喊。
“我是,真理之神的衷仆——!”
“我是——”
随后声音嘎然而止,就在我以为他又要放出威力巨大的招数时,火焰却熄灭了。
烂脸人身子一晃,竟然就这么直挺挺地倒了下去,这让已经摆好了姿势,准备与他继续对轰的我陡然一愣。
...嗯?怎么了?
这又是什么新招数?
我警惕的望着他倒在地上的身影,有些担心他在耍诈,等了一会之后,看到他的身体好像漏气的气球一般,迅速干瘪了下去。
“别看了,咳咳...他已经死了。”
被冻在冰凌中的瓦拉尔开口说话了,那声音听起来有些虚弱。
我疑惑的望过去,见到他面色惨白,早已不复之前暴虐的神态,这时正望着躺在地上的烂脸人出神怔怔。
不久之后露出嘲弄的笑容。
“强行将业火提升至第三阶段‘血祭’...结果连一分钟也没有,身体就撑不住了啊...”
“...什么意思?”
我有些没听明白他在说什么。
血祭?第三阶段?
记得他刚刚还有提到什么复苏...是真理之门对罪业之火的等级划分吗?
瓦拉尔并没有回答我。
他身上依旧燃着火焰,只不过那火苗已经摇摇欲坠,霜冻覆盖在他的身上,将他的黑袍,皮甲,皮肤乃至血液都冻结起来,身体不住在颤抖。
烂脸人似乎真的死了,倒在地上的身体枯萎到几乎成了一具骷髅,哪怕那股业火再诡异,也没法救回来了吧。
还以为会有一场大战的...果然,真理之门用业火焚烧自己,换取力量的同时代价也很大啊。
“喂,小妞。”
我歪了歪脑袋。
“咳咳。老实告诉我,你有没有、有没有尽全力?”
“......”
尽全力?
算不上吧,只是...在最后一刻,因为担心拉法叶那边的情况,忍不住想快速解决敌人,结果还是用了这种没什么技巧可言的大范围攻击,以压倒性的秩序之力碾压了敌人。
公爵要是知道了,指不定会数落我。
“是吗...”我的沉默不语似乎让他明白了什么,扬起脑袋,忽然有些感慨起来,“实在是...令人意想不到啊。”
随着他话的落音,忽然自树林那边传来一阵兽蹄的轰鸣。
轰隆隆...
我转头望去,只见无数骑着角马兽的猎人,宛若雷霆般奔腾而来,一眼望过去黑压压的一片,看人数至少在千人以上,或许还要更多。
那是...
大地在颤抖,百米之距转瞬即至,铁蹄踏着巨浪,以摧枯拉朽之势撞上了已经开始溃散的城卫军。
一瞬间血浆四溅,断肢横飞,到处都是疯狂的呐喊,城卫军的阵容连挣扎的余地也没有,顷刻间便被击垮。
“是猎人——”
“跑!我们打不过的,他们人太多了...快他吗跑啊!!”
“寒冬之城的援军到了!我们走不了了,走不了了——”
人成片倒下,士兵们开始溃逃,没跑出几步便被身后的脚蹄碾过,血肉碎末从口中喷出,接着再被角马兽背上的猎人补上一刀。
拉法叶的侍卫们在举剑高呼。
“你们来晚啦,哈哈!”
“这都是我们杀剩下的——”
“喂喂!我们的大皇子殿下,你想跑去哪里啊?腿都瘸了,省省吧!”
视线中,拉法叶朝领头的猎人一挥手。
“贝拉!去那边支援佩佩,她和真理之门的异教徒在交手——呃,好像已经结束战斗了?”
领头的猎人似乎是名女性,她在人潮中远远向我这边看了一眼,对拉法叶说了几句话,随后一踩身下不住嘶鸣的角马兽,带着一队人朝我奔了过来。
暮色暗了下去,天边眨起星辰。
弯月的影子悬上头顶,洒下青白色的光。
“嘎——”
天空中有渡鸦在鸣叫。
雪在谁也没注意到的时候,停下来了。
“你们赢了。”
耳边再次传来瓦拉尔气息微弱的话语。我微微颔首,走出两步来到他的面前,扬起手中的短镰,对着他的脖子比划一番。
“像这样,劈下去。你会死吗?”
瓦拉尔轻笑一声。
“会。”
“为什么?”
“火的力量已经很微弱了,恐怕没办法再恢复一次...很遗憾呐——还有很多要做的事...”
也许是意识到自己马上就要死了,这时候的他仿佛换了一个人,说起话来居然和颜悦色...如果能忽略掉他那狼狈不堪的模样,或许可以用这个词来形容他。
完全不像是我印象中的瓦拉尔,这算是...人之将死,其言以善?
“小妞,你是第一次...接触真理之门?”
“第二次。”随后忽然想到一件事,“那些行商,是你们的人?”
“行商...?”瓦拉想了片刻恍然大悟,“哦,你是说那些...那些菰果草贩啊,他们是咳咳咳!被你抓的?”
我点点头。
“算是吧。”
“那只是些...菰果草贩,为金币卖命而已。他们之中大多数人...也许连真理之门的名字也没听过...都被教会施以火刑了吧?哈哈哈咳咳——”
一阵剧烈的咳嗽,瓦拉尔吐出一口被冻硬的血渣。
“他们把、菰果草,卖给你们。用来制作、黑球?”
“啊,对,没错。”
他立刻就承认了,我望着他脸上虚弱的笑容,直觉告诉我他在撒谎。
于是我沉思片刻。
“真理之门,是什么?”
“哈哈,你觉得...它是什么?”
“...彻头彻尾的,疯子。”
第六十九章 燎燎野火 七
“咳咳——”
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。
“...那就是吧,最少、咳咳,我觉得我是。”他的眼皮已经耷拉下来,“小妞。下一次,如果你...见到我们这样的人...记得,要砍掉脑袋才行...否则的话,在烧光自己的血之前...我们是不会停手的...”
“...这样做,到底为了——”
话说到一半,蓦然看到瓦拉尔身上的火焰熄灭了。
紧接着,他的皮肤肉眼可见的枯萎下去,头发开始褪色,脸变的无比干枯消瘦,眼球花白无神,仿佛在一瞬间苍老了许多年。
“我...能...拜托你...一件事...”
“不能。”
我马上拒绝。
“不...三年前...我一个人...去崖底...找过你了...我找过你...我没找到你...”
犹如迟暮老人一般的瓦拉尔,嘶哑着呢喃出声的话,让我有了一瞬间的呆滞。
随后目光一凝,认真的望着他的脸:“没人,找过我。”
可他已经听不见了。
“所以...拜托你...”
“见到...艾尔娜...告诉她...我尽力了...我爱她...”
“艾尔娜小姐...”
他睁大了浑浊的双眼,好似在做梦一般。
“我在...月光下...看见她...她提着剑...她好美啊...”
“她...好美啊...”
嘶——
身后传来了嘶鸣声。
银发的女人从角马兽上下来,望着四周一片狼藉的雪景,与遍地的焦黑,目光之中有略微的震惊。
“佩伊洛小姐...有受伤吗?”
我摇了摇头。
“你是?”
“山特尔军二队队长,贝拉。”
女人面色淡漠,娇好的容颜上没展露出什么表情,随后她望向被冰凌扎的千疮百孔,已经垂下脑袋的人。
“这是瓦拉尔?”
“嗯,他死了。”
“我来晚了?”
“不算晚吧...那个...”
后面的话还没出口,她就已经知道我想说什么了。
“我带着人先来了,公爵大人不久就到。”
“哦。”
我应了一声表示知道了,回头看向躺在地上的烂脸人,再将视线转到瓦拉尔,在他消瘦的身体上停留片刻。
大抵是觉得我反应寡淡,贝拉兀自开始为公爵解释起来。
“瓦拉尔烧断了铁链,杀了几个人,从地窖里逃了出来。后来巡逻的猎人发现怀特门出了问题,我怕耽搁久了误事,点齐人以后就先出发了,走之前才派人去通知的山特尔堡。”
我对她甜甜一笑。
“我知道的,走吧。”
随后扔下手中的极冰短镰,转身踏向后方已近收尾的战场。
心里想起瓦拉尔最后所说的话,那究竟是骗我的,还是真像他所说的那样,三年前的确翻下崖底去找过我...那都不重要了。
事实即成,过后再想去弥补已没有任何意义,不是吗?
“他是真理之门?”
“嗯。”
“...邪魔歪道。”
贝拉跨上角马兽,将身子向后挪了挪,在鞍具的前方留出空位,随后对我伸出手。
“小姐,上来吧。”
我稍作犹豫,一把拉住她的手跨了上去。
实际上很不擅长骑马这件事,对这个完全没有天赋。前世的时候甚至从马背上摔下来过,差点给一蹄子踩死,自那之后心里就有了阴影,而这个世界的角马兽,可比前世的马匹大了不止一圈...但如果就直接表现出来的话,可能有些丢人。
心里稍稍有些害怕,却听得身后的贝拉说道:“小姐,抓稳了。”
角马兽一声嘶鸣,奔腾着朝前踏出铁蹄。
“哇——”
我被甩的一个趔趄,小手慌乱的不知