其实吧。
陆夫人虽看似憨萌,其实什么都看得明白的。她也很清楚。
自己女儿已经死掉了,死在了一年前。不管对于什么样的家庭来说。
孩子死去,都是一件十分痛苦的事情。她也很明白。
眼前那个既然是陆温娴,又是陆遥的女孩。
其实心里本质上,是更倾向于那边那个陆家,也同样是和那边的陆家,更亲一些。
很多时候她的确没有办法和那边陆家,和“女儿”更为依赖,更为亲近的陆家,产生共鸣。她始终没办法说服她自己。
她一直觉得,是那边的陆家,把自己的“女儿”给抢走了。有些埋怨。
也是人之常情。
可她又没办法,也没立场,去埋怨“陆遥”,去埋怨那个陆家。
因为的确,是她们救了“小娴”,也是因为“陆遥”,她们才得已在次见到她们已经死去了的“女儿”
这儿的风景的确是极好的,山清水秀。
这会儿正是下午,天气晴朗。
长长的一条山间小径,铺着的斑驳的青石板,沿路修竹前树。时节近秋,花已凋零,绿树却苍郁。明媚的阳光倾斜,映着一池水的波光粼粼。
陆夫人瞧着自家女儿,从那小径里边蹦蹦跳跳的走出,身边跟着的那位不似女子的苏姑爷。她笑得很开心,一边笑一边锤着边上的苏姑爷,似在撒娇。
这样的笑颜,却是在上泸那个家中,从未见到过。
哎…罢了。
孽缘便孽缘吧。
陆夫人轻叹,摇了摇头。她不由得想起了很多年以前。
那会儿,她家小娴,不过是六七岁的样子,就被她和她父亲逼着,去上那些个所谓的礼仪班。
礼仪班有教过,一个女孩子,要怎么笑,才能笑得优雅,笑得漂亮,笑得含蓄,笑得像个大家闺秀。诚然,她家姑娘生得好,基因强大,怎么笑,都能笑得很好看。可那时候娴丫头的笑,却笑得并不怎么开心。
而此时,站在阳光下的姑娘,穿着件白底蕾丝的短衫,普普通通的碎花半身裙,随意的散着长发,不粉黛,水嫩嫩的立在那儿。
就足够好看。
正值芳华的姑娘,衬着那背后的大片清山绿水,瞧着,就忍不住让人心旷神怡。
就连边上帮忙除草帮工的几个便宜表哥,这会儿这扎推站在边上,盯着自家闺女,议论纷纷。好看是真的好看呀。
如果放在平时,有这么一群登徒子般的男孩,对着自己的姑娘这般评头论足,陆夫人肯定会很生气。但不知道为什么,今天的心境,却挺平和的。
她只想同那几个男孩子说一声:“好看吧,这我闺女。”但想是这么想的,人却没敢动。
…其实陆夫人这么大年纪了,也是有些社恐的。毕竟平时,社交之类的,都是由丈夫在前边顶着。走神间,她的亲家老太太,却是拿着一把香,走了过来。“要过去拜拜吗?”
祭祀需要上香…这点常识夫人还是知道的。
她喔了一声,战战兢兢的从边上轮的座位上下来,见亲家夫人把香递过,她迟疑了片刻,还是叫了一声:“姐姐?”
韦老师:“”
这声姐姐,也太受了点吧!
韦老师摇了摇头,着实不太想应,旋即带着她,走到了“陆遥”的小墓旁。
小墓弄得还挺简朴的,有碑,上边倒是没写什么生平,只是零零碎碎的刻有几个繁体字,也不成句,就简简单单的。
见到这个小墓的一瞬,陆夫人不免下意识的愣了愣。
这一瞬间,她才猛的意识到。刨除出这么多乱七八糟的因素,光环,她身边的这位亲家,充其量也不过只是个上了年纪,却痛失“爱子”的老人。
一时间,她好似对她,也没那么多怨恨了。
只见老太太弯着腰,低着头,认认真真的拔出掉墓旁的杂草,又躬身,把手中的香,插到了一边。陆夫人迟疑了片刻,还是小声道:“…要跪下吗?”
老太太:“”
她瞪眼,不知道对方是真傻还是专门来气她的。
但静了静,还是解释道:“…他比你年纪小,受不起。”
陆夫人喔了一声,整个人有些呆呆的。看了看,她才学着老太太的样子,低头,弯腰,上香。场景略有些怪异。
但莫名的又有些共情。咋说呢。
在这一瞬,她们俩个这才有了一种微妙的感觉。原来她们俩的孩子,是同一个人!
陆夫人忍不住的笑了笑。
老太太奇怪的看了她一眼,不解,问道:“你笑什么?”
陆夫人喔了一声,点了点头,又有些不好意思,“…对不起啊,姐姐。”莫名其妙的一句对不起。
然而老太太的多人精呀?她瞄了人一眼,顿时就明白她想说些什么。
顿了顿,她低头,看了一眼墓碑,又偏着头,没头没尾的感慨:“孩子啊…有的时候,总是不知不觉,就长大了。有的时候我们这些为人父母的,总以为自己能够的为子女铺好路,策划后她们以后的人生,可是很多时候。她们的未来,并不是我们这样的老家伙能够安排得了的。”
陆夫人怔了怔,一时间不知道老太太到底是在说些什么。
老太太慢条斯理的叹着气:“所以说,孩子们都大了呀…你知道为什么小娴她更喜欢回来我这边,而不是去你们那边么?”
说到这个。
陆夫人就不困了,她眨了眨眼,略有些委屈,拽了拽老太太的衣袖:“…人家对小娴也挺好的嘛,就是不知道她为什么老不喜欢去我那。”
果然还是挺在意这个的嘛。
老太太就忍不住笑:“你都没想明白嘛?你管太多了呀。”呃…
听她这么一说,陆夫人不免怔住。
仔细想想,她们一家,的确是给了小娴太多的拘谨,太多的局促。
老太太说着,也回过头,看向陆遥和苏嫣然走过来的方向:“…孩子长大了呀,也该有自己的生活,也有自己的人生…有自己的喜好憎恶。她们并不是我们大人的所有物,她们也是独立的人,也有独立的人生。
说来也惭愧。
老太太当了一辈子的老师,可有些事情,还是她孩子教给她的。